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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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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片天下,我什麽都不在乎,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,都和我無關。

所以我不怕殺人,不怕天翻地覆,不怕血流千裏。

只有你。

只有你,是我唯一觸手可及的,真實的東西。

所以啊,我需要你,就像我需要我自己一樣,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,我可以不惜一切。

**

長俞,六皇子府。

顧行淵後退兩步,有些警惕地看著面前撐著下巴坐在桌邊,隨手擺弄著一個青瓷杯的蠱人……他和這些怪物也算打了幾年的交道,這個蠱人面對他一向是冷漠又強勢疏離的,他第一次看到他擺出這樣的姿態。

再一想段珩的事情,顧行淵不由感到憤怒,但他習慣了掩飾自己的情感,依舊露出一個笑容,微微咬著後槽牙說道:“大巫這是又有什麽吩咐嗎?最近京城中查得嚴,如果沒有什麽事,你們還是不要出現在這裏比較好,雖然父皇並沒有懷疑我,但是穆辰肯定知道什麽,太子這段日子已經盯上我了。”

蠱人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,輕輕擡起眼睛。

六皇子突然渾身一顫,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這樣自下而上望向他的目光居然讓他感覺到一種,無法形容的熟悉感。

“不用擔心,沒有人發現我。”那個蠱人帶著幾分端莊的俏麗笑了起來,語調輕柔地說:“這是你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見我吧。”

奉天殿蠱人一向自稱“奴”,這人卻不是。

對方含笑道:“我是大巫,奉天殿大巫。”

段珩下意識後退了半步。

大巫撥弄著自己的指甲,輕笑:“不用太驚訝,這只是奉天殿的一點小手段,我今日高興,所以想來看看你不高興的樣子,這樣我就更高興了。”

顧行淵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,但他到底是個從小靠著看人臉色生存的人,更何況大巫明沒有掩飾什麽。

他沈默了一會兒,說道:“你和曾經與我定下盟約的那位,並不是同一個人,對嗎?”

“答對了。”大巫笑起來,輕巧地走到顧行淵身邊,漆黑的手指似有若無地勾起他的一縷頭發,“跟你定下盟約的,是個不小心死了的老不死,不過你不用擔心,我繼承了他的位置,也會繼承他跟你定下的約定,甚至,我會比他,對你更好。”

顧行淵渾身僵硬不敢動彈,那縷發絲很快在蠱人帶毒的指尖化成了湮粉。

“說起來,你雖然在治國理政之類的事情上蠢得厲害,沒了那條狗幫你就什麽都做不到,但在有些事情上,你倒是敏感……不過也正常,畢竟你就是靠著這種歪門邪道活到現在,還混到了一個不錯的地位,真是可喜可賀。”大巫笑嘻嘻地說,“怎麽,你對我有什麽不滿?是不滿我害你扔掉了你的頭號忠犬,那只叫段珩的狗嗎?”

顧行淵:“段珩他對我來說不是一條狗。”

大巫瞇起眼睛,冰涼的氣息吐在顧行淵的耳邊:“是嗎?我還以為,我做的每一件事情,都很合你心意呢。”

顧行淵渾身繃緊,面色卻如常。

“你的事情,我什麽都知道。你扔掉那條狗,我可以給你更多……再說了,你其實很怕他,不是嗎?”大巫看著顧行淵的臉色,樂不可支道,“別在我面前裝,顧行淵,你在不滿什麽?不是不滿我逼你扔了段珩,而是在不滿,我沒有幹脆地弄死他,對吧?”

顧行淵的神情扭曲一瞬又恢覆原狀,他平靜下來,似乎破罐子破摔起來,收起了滿臉的謙和有禮,眉宇間一帶上戾氣,那張原本矜持優雅的臉頓時艷麗起來。

他冷笑道:“段丘那裏,果然是你透出的消息,我就說,那老頭怎麽能這麽及時地進宮,硬生生求得父皇把斬立決換成了流刑。”

“你以後還用得上他呢,我這是為你好。”大巫的語氣如同對情人的呢喃,眼神卻像是一條毒蛇,密密實實地纏了上來,“我知道,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……可惜,你現在最想要的兩個東西,都快要被別人搶走了,你說,該怎麽辦好呢?”

顧行淵終於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,像是一瞬間,內心最隱秘的角落被人挖開了一樣。

大巫笑了,說:“我說了,你的事情,我什麽都知道。”

“你現在最想要的,一個,是皇位,可惜它已經快要被太子搶走了。”大巫繞著顧行淵,背著手輕巧地走著,“至於另一個……”

她湊在顧行淵身邊,輕輕吐出兩個字。

顧行淵的身體僵硬了一下,他看著大巫的笑臉,慢慢問道:“你想要什麽。”

大巫的手虛虛劃過顧行淵的脖子,她說道:“我想要你聽話。”

大巫微笑:“再稍微等一等,等我確定了一些東西,我就把你想要的,全都給你。”

**

西南軍營,穆辰一路打馬沖進大營,抓了副將就問:“我大哥他怎麽樣了?”

“二公子?”副將楞了一下,隨即見到了穆辰身前抱著的時雲,眼睛一亮,當即就跪下了,“是熙蕓郡主嗎?郡主您可來了,快進來,少將軍就要不行了!”

穆辰和時雲頓時松了一口氣。

至少還活著。

對於時雲來說,只要還活著,就還有希望。

時雲想要下馬,被穆辰攔住了。

“我抱你進去。”穆辰說,“你的腿現在太脆弱,暫時最好不要用力。”

時雲點點頭,沒有猶豫地抱住了穆辰的脖子,由著他把自己抱進了軍帳。穆琰臉色蠟黃嘴唇烏紫地躺在榻上,雙眼緊閉,眼珠卻一刻不停地轉著,像是極其痛苦。

看上去已經是奄奄一息了。

時雲的神色凝重起來,她低頭診脈,過了一會兒,她擡手輕輕掀開了穆琰的衣襟。

右肩上有一大片烏紫發黑的痕跡。

“我……認識這種蠱毒。”時雲抿著嘴唇緩緩說,但又露出一點茫然來,她從藥箱裏取出銀刀,在那片烏紫上劃了一個十字,用幹凈的布團按住傷口。

白布漸漸被染成了黑紫色,她轉頭對穆辰說:“我這就開方子,你按住。”

穆辰應聲,時雲咬著筆,皺眉思索,很快寫出了一個方子,又皺著眉抹改掉其中的幾條,細細寫上了熬煎的方法,叫人去抓藥,穆辰回頭看她,低聲問:“你的腿沒事吧?有沒有不舒服?”

“沒事。”時雲說,“你哥哥也會沒事,我認得這種蠱毒,我知道怎麽解,他還有時間,等藥熬好了灌下去,再施一套針,能救回來的,將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,我們趕上了。”

時雲頓了頓,說:“但我想不起我是從哪裏知道的這種蠱毒,只是看到,就認了出來,就好像之前的子母欲蠱,還有更久以前我捉弄顧行歌用的毒藥‘夢魘’,我只是想要那樣的效果,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,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做法。”

兩人對視一眼,時雲拿開了布團,肩膀上的傷口翻出了白肉,一遇到空氣就發出了腐臭的味道,時雲手起刀落利索地割掉腐肉,昂貴的生肌散跟不要錢似的往傷口上撒。

時雲說:“這是很毒的一種蠱毒,會從中毒的地方開始一點一點腐爛掉,但表皮卻還是完好的,人也還活著,一直到烏紫遍布了全身,整個人身體裏都成了一灘腐肉,稍稍碰破皮就毒水四濺,慘不忍睹。”

穆辰聽了,狠狠咬了一下牙。

“但是這種藥的毒性和分量有很大的關系,下足了分量,可以讓一個人在一天之內化成腐水,根本等不到我來救。”

時雲輕聲說:“所以,那位大巫,她到底是在想什麽?”

既然已經下了毒,卻又為什麽,只用了這麽一點,硬生生讓穆琰拖到了現在?

難道……大巫並沒有真的想要害死他。

如果她真的是為了穆辰才安排了這一切……那她或許,也不想真的傷害穆辰的家人。

不對,或許還有一種可能。

她在試探她。

她問穆辰:“你有沒有告訴過那位大巫,我曾經試圖用蠱害段珩?”

穆辰楞了楞,搖頭:“我的確跟她與虎謀皮過,不過這種分寸我還是有的,我沒那麽真誠。”

他稍微回憶了一下,瞇著眼睛說:“說起來,她似乎有試探過,她有問過我為什麽會認得那蠱,是不是你告訴我的。”

“那就對了。”時雲聯系起一切,腦中突然一片清明,“如果她真的是重生歸來的,她一定已經從各種事情中開始懷疑我也是重生。她在給顧行歌下蠱的時候,也一定發現了顧行歌身上已經有了引子,但是她不能確定,那引子是不是我下的。”

“雖然她猜出我認得子母欲蠱,但那不能說明什麽,中原能認出它的人並不算少。”

“但你大哥身上中的毒,應該是極其精深,哪怕西南都少有人識得的。”

“所以現在,只要你救了我大哥,她就能確定了。”穆辰說,“你不僅有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,而且,不知道為什麽懂得了本不該懂得的東西。”

穆辰沈默一會兒,說:“我去看看軍中的情況,大哥就交給你了,我會封鎖消息。”

時雲擺擺手說:“去吧,這裏你放心,沒事的,你父親也一定不會有事。”

雖然這麽說著,但他們兩個都明白……穆琰的生死關乎整個軍隊的士氣,只要穆琰救回來了,這個消息,瞞不住,也瞞不得。

一日後,念微帶著宋予桑進了軍營,宋予桑雖然脾氣古怪,但卻極端護短,終歸耐不住時雲的請求,破了規矩主動來軍中救人,雖說他不習蠱術,但醫術修習到了他這個程度,哪怕對此一竅不通也能強過所有軍醫。

因為穆辰即使趕到,穆琰的情況也穩定了下來,軍中並未出什麽太大的亂子,西南幾次偷襲也都被擋了下來。

在穆辰擋下西南神炎國的一次突襲後,穆琰醒了,軍中士氣大振。

而後,神炎國使者帶著所謂奉天殿大巫的信函,以來使之禮,到了冠城城門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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